PTSD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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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TSD的秘密
趙蕓依舊咬牙切齒, 像是鐵了心要掐死她，就連池煜過來了也絲毫沒松手。
房間平靜的氛圍瞬間被打破。
叫喊聲，嘶吼聲不絕於耳。
趙蕓被大力推開, 護工怕她又亂來，只能用繩子將她先綁在床上。
收到消息的醫生和護士也急急忙忙跑進房間, 又被盛滿怒氣的池煜給嚇到。
“還好嗎？”池煜盡量讓自己的聲線不要發抖, 可他根本做不到, 說出來的聲音抖得不行。
蘇時靠著池煜的身體, 彎腰大口地呼吸著。
醫生問她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她搖了搖頭。還好池煜過來得很快, 沒釀成大禍。
等醫生和護士一走, 蘇時才擡頭看清池煜的臉。
池煜的表情實在太嚇人，額頭的青筋凸起, 像是在壓抑著什麽，看起來很痛苦。
蘇時伸出手輕輕抱住他。“我沒事。”她發現池煜的身體僵硬又冰冷, 於是又用了點力氣，讓他能感覺到她的存在。
屬於她的體溫一點一點過渡到他的身上，從皮膚滲進體內。不知道過了多久，池煜才終於有了反應。他肩膀一塌, 擡起手臂將女孩小心翼翼地摟進自己的懷裏。
像抱著個需要呵護的易碎品, 沒敢用力, 怕又把她弄不舒服了。
“我沒事了，你別擔心。”蘇時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想用行動讓他相信自己說的話。
池煜依舊面色鐵青, 一把捏住蘇時的手腕, 扭頭就往外走，沒看床上的趙蕓一眼。
蘇時知道他沒使勁, 但此時此刻也不敢掙脫開了，只好邊走邊轉頭，跟床上的趙蕓道別：“阿姨您休息吧，我們倆先走了，下次再來看您。”
下次？
沒有下次了。
池煜今天把她帶來這兒，心裏已經悔死了。
明明蘇時已經說了沒事，可他還是不放心，硬要找醫生再去給蘇時做個檢查。
等檢查結果出來，兩人才終於踏出醫院大門。
來的時候還是傍晚，現在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蘇時覺得山林裏的夜晚，月光比城市裏的更加皎潔。隨意傾灑在樹葉上的銀輝，從縫隙中又偷偷流連到地上，純粹得沒有任何雜質。
但回去的路上，她根本沒有任何心思欣賞這難見的月光。
車裏太安靜了，甚至帶著點詭異的感覺。最後蘇時實在受不了，點開了車裏的收音機。電臺悠揚婉轉的音樂聲緩慢環繞，才給此時快要凝固的氣氛加了點潤滑劑。
好不容易回到家，經過一晚上的折騰，蘇時已經累得不行了，光速洗了個澡倒頭就往床上睡。
眼皮很快重起來，如果不是被人打斷，她應該很快就能睡著。
池煜回來之後就在客廳翻箱倒櫃不知道找什麽，現在一把掀開了蘇時的被子，坐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蘇時好不容易醞釀出來的睡意沒了一大半，一下子清醒了過來。她看著池煜漆黑一片的瞳仁，吞了吞口水，雙手下意識擋在胸前：“哥哥，我今晚是傷員，你不是這麽饑渴吧？”
池煜像是沒聽到，握住蘇時的手臂把人給扯了起來。
“給你上藥。”他冷著臉道。
房間裏沒開燈，蘇時脖子下的傷痕在這裏看並不明顯。可池煜腦子裏清清楚楚地記得，剛剛他看到的那兩道掐痕有多觸目驚心。
“我真的沒事，只是看起來很嚴重而已。”蘇時人還沒坐穩，看著池煜的眼神，又開始解釋起來。
池煜今晚的狀態實在不太對勁，像是瀕臨失控和崩潰的邊緣，卻又在苦苦支撐著。
她不想讓池煜擔心她，更何況她也是真的沒事。有點淤青而已，和訓練時候的傷痛比，根本算不了什麽。
池煜陰沈著臉，雙唇緊閉，卻又極其小心地控制著手上的力道，將藥膏輕輕抹在蘇時的脖子上。
房間裏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人說話，只剩兩道一深一淺的呼吸聲此起彼伏著。
池煜給蘇時上完藥，把藥膏和棉簽放在床頭櫃上，停了動作。
在一片讓人難耐的寂靜中，猝不及防地，一滴滾燙的淚砸在蘇時的手背上。
“對不起。”池煜低垂著眼，甚至不敢擡頭看蘇時。
他耳朵嗡嗡的，混沌間又想起之前蘇父的那句，他沒保護好她。
花了那麽大力氣才好不容易重新回到她身邊，可是他沒保護好她。
一次又一次地讓她受傷害。
這是蘇時認識池煜這麽久，第一次看到他哭。
因為她。
蘇時心疼得要命，坐近了些，張開雙臂緊緊地摟住了池煜的脖子，輕聲說：“不要說對不起，這不是你的錯。”
今天發生的一切，蘇時都沒有怪過任何人，不管是池煜還是他媽媽。誰都不想讓這樣的事情發生。沒有誰在故意傷害誰。
她用指腹抹去池煜眼底的淚，雙手捧起他的臉，迫使他直視自己的眼睛，“阿姨只是生病了，她不是故意的，我知道。”
她也知道，今天最痛苦的人，其實是池煜。兩邊都是他深愛的人，他甚至沒辦法把錯怪在任何一邊，所有的情緒都只能自己消化。
蘇時的手掌緩緩撫上池煜的後腦勺，將他更壓向自己：“不要自責了親愛的，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她的池煜就應該是熒幕前那樣慵懶自信的樣子，接受屬於他的所有鮮花和掌聲，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失魂落魄，只會一遍遍地說對不起。
池煜臉埋在蘇時的脖頸間，突然悶聲笑了一下。
他直起身，扯了一把旁邊落地燈的開關，看著一臉懵的蘇時。
落地燈橘色的暖色調燈光落了下來，給原本黑暗冰冷的房間罩上一層朦朧的溫暖。
兩個人無聲地對視著。
數秒後，池煜眼尾微揚，就這麽看著她，問：“想要聽故事嗎？”
“什麽故事？”話題跳轉得太快，蘇時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關於我和我媽的故事。”
池煜家裏的事，這個世界上除了秦容彥和張浩磊，沒有第四個人知道。而且就算是他們兩個，關於池煜媽媽為什麽會生病的事，也是完全不知道的。
池煜一個人都沒說。
他潛意識裏覺得，這是一件很沈重的事情，就應該自己承擔。可今天面對蘇時，他突然很想告訴她。
把自己這些年的酸楚與不堪，全都告訴她。
“當然想。”蘇時眨了眨眼睛，握住了池煜的手。
-
2012年，家裏發生重大變故的池煜，幾乎是在一夜之間成長起來。
從高中到大學的頭兩年，他除了學習就是工作，就是希望能盡快把債還完，減輕趙蕓的負擔。
大二之後情況慢慢好轉，池煜做實驗和比賽賺來的錢不少，外債還得七七八八，但為了貼補家用，他還是很努力。
趙蕓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池煜上了大學之後擔心沒人照顧她，叫她不要再出去工作了。可趙蕓不聽，本來她就對兒子心存愧疚，她怎麽能讓他在還在讀書的年齡就獨自一人扛起家裏的重擔呢？
趙蕓沒念過什麽書，拼體力又比不過別人，只能找一些不累的工作。白天她在路邊擺攤賣點手工的小玩意兒，晚上就幫人縫補衣服換點零用錢。
災難是突然降臨的。
那天趙蕓聽某個街坊鄰居說，自己有個親戚在城南開保險公司的，正在招秘書，沒有文憑限制，只要是女的，都可以去試試。
許城很大，城南城北隔了好遠的距離。從小到大一直生活在城北的趙蕓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僅憑著自己聽到的只言片語，獨自一人踏上了開往城南的公交車。
那段時間城南的治安不好，她下了車之後被小偷當街搶了包，手機和錢都沒有了，只能靠著記憶和問人一點點摸索去了那家公司。
保險公司開在一條小巷的深處，還要走過幾個破破爛爛的燈泡廠才能到達那裏。趙蕓走到樓下才後知後覺地害怕起來，但已經到這了，總不能白來一趟。給自己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設，趙蕓才推開了保險公司的大門。
裏面的設施很簡陋，就一張桌子和幾張沙發，四個男人坐在那抽著煙，看著也不像是在工作。趙蕓是想過走的，可中間那個男人起身叫住了她，問：“是來面試秘書的嗎？”
“是...是的。”趙蕓磕磕巴巴地回答。
“那過來坐吧。”男人給她空了個位置出來。
趙蕓思索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她太緊張了，以至於忽略了幾個男人不懷好意地交換了眼神。t
池煜是在晚上接到派出所的電話的。
他趕到的時候，趙蕓已經是神志不清的瘋癲狀態了，認不得任何人，嘴裏不停地念叨著“不要啊，不要啊。”
“我們今晚的巡邏人員在路邊發現了你媽媽，就帶回了派出所。”一名警察跟池煜交代情況，又把他拉到一邊，壓低聲音說：“我們發現你母親的時候她身上各處都有被侵犯的痕跡，我們想帶她做檢查，但她很排斥。”
“我的建議是，保留證據。”
池煜現在還記得當時的心情，如五雷轟頂般。
那種感覺就像是，明明就快能看到天亮了，又一下子跌回了谷底。
趙蕓精神狀態不好，整個人當時處於非常糟糕的狀態。池煜沒有辦法，只能把她先帶回家。
她在浴室裏待了一個多小時，讓水流不停地沖洗自己的身體，只想趕緊把自己洗幹凈。證據什麽的，也根本沒有保留了。
這件事情過後，趙蕓就患上了很嚴重的ptsd，發作起來的時候會傷害自己，也會傷害別人。在一次自殺未遂之後，池煜終於下定決心，把他媽媽送去精神病院。
一呆，就呆到了今天。
蘇時一字一句聽完，覺得剛剛經歷過的窒息感又重新從四面八方湧了上來。
心好像快痛到失去知覺了。
“故事就是這樣。”池煜沒什麽表情，語氣淡淡地：“我再替我媽跟你說聲對不起。”
不管怎麽說，掐人都是不對的。
“不許說對不起！”蘇時忍著眼淚，輕輕捂住他的嘴。
池煜剛剛的故事從池書良卷錢跑路開始講，不僅講了他媽媽，也講了這麽多年他是怎麽過來的。只不過講他自己的時候，他的心情平靜許多，就像在闡述別人的事情一樣。
之前蘇時也只是從張浩磊嘴裏聽了些雞毛，跟池煜自己講所帶來的沖擊是完全不一樣的。
他太平靜了，從表情到語氣，好像經歷了這麽多痛苦的事情對他來說，是很無所謂的。
越是這樣，蘇時越心疼。
她哽咽，又問：“這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事？”
指的是池煜媽媽那件事。
池煜擡起頭認真回想了一下，然後回答：“2017年的夏天吧。”
蘇時呼吸一滯。
2017年。
是她狠下心來和池煜說分手的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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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蕓依舊咬牙切齒, 像是鐵了心要掐死她，就連池煜過來了也絲毫沒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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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蕓被大力推開, 護工怕她又亂來，只能用繩子將她先綁在床上。
收到消息的醫生和護士也急急忙忙跑進房間, 又被盛滿怒氣的池煜給嚇到。
“還好嗎？”池煜盡量讓自己的聲線不要發抖, 可他根本做不到, 說出來的聲音抖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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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問她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她搖了搖頭。還好池煜過來得很快, 沒釀成大禍。
等醫生和護士一走, 蘇時才擡頭看清池煜的臉。
池煜的表情實在太嚇人，額頭的青筋凸起, 像是在壓抑著什麽，看起來很痛苦。
蘇時伸出手輕輕抱住他。“我沒事。”她發現池煜的身體僵硬又冰冷, 於是又用了點力氣，讓他能感覺到她的存在。
屬於她的體溫一點一點過渡到他的身上，從皮膚滲進體內。不知道過了多久，池煜才終於有了反應。他肩膀一塌, 擡起手臂將女孩小心翼翼地摟進自己的懷裏。
像抱著個需要呵護的易碎品, 沒敢用力, 怕又把她弄不舒服了。
“我沒事了，你別擔心。”蘇時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想用行動讓他相信自己說的話。
池煜依舊面色鐵青, 一把捏住蘇時的手腕, 扭頭就往外走，沒看床上的趙蕓一眼。
蘇時知道他沒使勁, 但此時此刻也不敢掙脫開了，只好邊走邊轉頭，跟床上的趙蕓道別：“阿姨您休息吧，我們倆先走了，下次再來看您。”
下次？
沒有下次了。
池煜今天把她帶來這兒，心裏已經悔死了。
明明蘇時已經說了沒事，可他還是不放心，硬要找醫生再去給蘇時做個檢查。
等檢查結果出來，兩人才終於踏出醫院大門。
來的時候還是傍晚，現在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蘇時覺得山林裏的夜晚，月光比城市裏的更加皎潔。隨意傾灑在樹葉上的銀輝，從縫隙中又偷偷流連到地上，純粹得沒有任何雜質。
但回去的路上，她根本沒有任何心思欣賞這難見的月光。
車裏太安靜了，甚至帶著點詭異的感覺。最後蘇時實在受不了，點開了車裏的收音機。電臺悠揚婉轉的音樂聲緩慢環繞，才給此時快要凝固的氣氛加了點潤滑劑。
好不容易回到家，經過一晚上的折騰，蘇時已經累得不行了，光速洗了個澡倒頭就往床上睡。
眼皮很快重起來，如果不是被人打斷，她應該很快就能睡著。
池煜回來之後就在客廳翻箱倒櫃不知道找什麽，現在一把掀開了蘇時的被子，坐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蘇時好不容易醞釀出來的睡意沒了一大半，一下子清醒了過來。她看著池煜漆黑一片的瞳仁，吞了吞口水，雙手下意識擋在胸前：“哥哥，我今晚是傷員，你不是這麽饑渴吧？”
池煜像是沒聽到，握住蘇時的手臂把人給扯了起來。
“給你上藥。”他冷著臉道。
房間裏沒開燈，蘇時脖子下的傷痕在這裏看並不明顯。可池煜腦子裏清清楚楚地記得，剛剛他看到的那兩道掐痕有多觸目驚心。
“我真的沒事，只是看起來很嚴重而已。”蘇時人還沒坐穩，看著池煜的眼神，又開始解釋起來。
池煜今晚的狀態實在不太對勁，像是瀕臨失控和崩潰的邊緣，卻又在苦苦支撐著。
她不想讓池煜擔心她，更何況她也是真的沒事。有點淤青而已，和訓練時候的傷痛比，根本算不了什麽。
池煜陰沈著臉，雙唇緊閉，卻又極其小心地控制著手上的力道，將藥膏輕輕抹在蘇時的脖子上。
房間裏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人說話，只剩兩道一深一淺的呼吸聲此起彼伏著。
池煜給蘇時上完藥，把藥膏和棉簽放在床頭櫃上，停了動作。
在一片讓人難耐的寂靜中，猝不及防地，一滴滾燙的淚砸在蘇時的手背上。
“對不起。”池煜低垂著眼，甚至不敢擡頭看蘇時。
他耳朵嗡嗡的，混沌間又想起之前蘇父的那句，他沒保護好她。
花了那麽大力氣才好不容易重新回到她身邊，可是他沒保護好她。
一次又一次地讓她受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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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時心疼得要命，坐近了些，張開雙臂緊緊地摟住了池煜的脖子，輕聲說：“不要說對不起，這不是你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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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知道，今天最痛苦的人，其實是池煜。兩邊都是他深愛的人，他甚至沒辦法把錯怪在任何一邊，所有的情緒都只能自己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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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池煜就應該是熒幕前那樣慵懶自信的樣子，接受屬於他的所有鮮花和掌聲，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失魂落魄，只會一遍遍地說對不起。
池煜臉埋在蘇時的脖頸間，突然悶聲笑了一下。
他直起身，扯了一把旁邊落地燈的開關，看著一臉懵的蘇時。
落地燈橘色的暖色調燈光落了下來，給原本黑暗冰冷的房間罩上一層朦朧的溫暖。
兩個人無聲地對視著。
數秒後，池煜眼尾微揚，就這麽看著她，問：“想要聽故事嗎？”
“什麽故事？”話題跳轉得太快，蘇時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關於我和我媽的故事。”
池煜家裏的事，這個世界上除了秦容彥和張浩磊，沒有第四個人知道。而且就算是他們兩個，關於池煜媽媽為什麽會生病的事，也是完全不知道的。
池煜一個人都沒說。
他潛意識裏覺得，這是一件很沈重的事情，就應該自己承擔。可今天面對蘇時，他突然很想告訴她。
把自己這些年的酸楚與不堪，全都告訴她。
“當然想。”蘇時眨了眨眼睛，握住了池煜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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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家裏發生重大變故的池煜，幾乎是在一夜之間成長起來。
從高中到大學的頭兩年，他除了學習就是工作，就是希望能盡快把債還完，減輕趙蕓的負擔。
大二之後情況慢慢好轉，池煜做實驗和比賽賺來的錢不少，外債還得七七八八，但為了貼補家用，他還是很努力。
趙蕓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池煜上了大學之後擔心沒人照顧她，叫她不要再出去工作了。可趙蕓不聽，本來她就對兒子心存愧疚，她怎麽能讓他在還在讀書的年齡就獨自一人扛起家裏的重擔呢？
趙蕓沒念過什麽書，拼體力又比不過別人，只能找一些不累的工作。白天她在路邊擺攤賣點手工的小玩意兒，晚上就幫人縫補衣服換點零用錢。
災難是突然降臨的。
那天趙蕓聽某個街坊鄰居說，自己有個親戚在城南開保險公司的，正在招秘書，沒有文憑限制，只要是女的，都可以去試試。
許城很大，城南城北隔了好遠的距離。從小到大一直生活在城北的趙蕓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僅憑著自己聽到的只言片語，獨自一人踏上了開往城南的公交車。
那段時間城南的治安不好，她下了車之後被小偷當街搶了包，手機和錢都沒有了，只能靠著記憶和問人一點點摸索去了那家公司。
保險公司開在一條小巷的深處，還要走過幾個破破爛爛的燈泡廠才能到達那裏。趙蕓走到樓下才後知後覺地害怕起來，但已經到這了，總不能白來一趟。給自己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設，趙蕓才推開了保險公司的大門。
裏面的設施很簡陋，就一張桌子和幾張沙發，四個男人坐在那抽著煙，看著也不像是在工作。趙蕓是想過走的，可中間那個男人起身叫住了她，問：“是來面試秘書的嗎？”
“是...是的。”趙蕓磕磕巴巴地回答。
“那過來坐吧。”男人給她空了個位置出來。
趙蕓思索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她太緊張了，以至於忽略了幾個男人不懷好意地交換了眼神。t
池煜是在晚上接到派出所的電話的。
他趕到的時候，趙蕓已經是神志不清的瘋癲狀態了，認不得任何人，嘴裏不停地念叨著“不要啊，不要啊。”
“我們今晚的巡邏人員在路邊發現了你媽媽，就帶回了派出所。”一名警察跟池煜交代情況，又把他拉到一邊，壓低聲音說：“我們發現你母親的時候她身上各處都有被侵犯的痕跡，我們想帶她做檢查，但她很排斥。”
“我的建議是，保留證據。”
池煜現在還記得當時的心情，如五雷轟頂般。
那種感覺就像是，明明就快能看到天亮了，又一下子跌回了谷底。
趙蕓精神狀態不好，整個人當時處於非常糟糕的狀態。池煜沒有辦法，只能把她先帶回家。
她在浴室裏待了一個多小時，讓水流不停地沖洗自己的身體，只想趕緊把自己洗幹凈。證據什麽的，也根本沒有保留了。
這件事情過後，趙蕓就患上了很嚴重的ptsd，發作起來的時候會傷害自己，也會傷害別人。在一次自殺未遂之後，池煜終於下定決心，把他媽媽送去精神病院。
一呆，就呆到了今天。
蘇時一字一句聽完，覺得剛剛經歷過的窒息感又重新從四面八方湧了上來。
心好像快痛到失去知覺了。
“故事就是這樣。”池煜沒什麽表情，語氣淡淡地：“我再替我媽跟你說聲對不起。”
不管怎麽說，掐人都是不對的。
“不許說對不起！”蘇時忍著眼淚，輕輕捂住他的嘴。
池煜剛剛的故事從池書良卷錢跑路開始講，不僅講了他媽媽，也講了這麽多年他是怎麽過來的。只不過講他自己的時候，他的心情平靜許多，就像在闡述別人的事情一樣。
之前蘇時也只是從張浩磊嘴裏聽了些雞毛，跟池煜自己講所帶來的沖擊是完全不一樣的。
他太平靜了，從表情到語氣，好像經歷了這麽多痛苦的事情對他來說，是很無所謂的。
越是這樣，蘇時越心疼。
她哽咽，又問：“這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事？”
指的是池煜媽媽那件事。
池煜擡起頭認真回想了一下，然後回答：“2017年的夏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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